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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人入山后,正遇几户山棚扛了打得的梅花鹿去山下卖,便上前抢夺,还重揍几个猎户一顿。猎户猛悍,咽不下这口气,又知道官府通辑这些贼人,便马上四下赳集,分别派人堵住山中要路,然后引来官军,把这帮贼人一网打尽。

    一番严讯,得知贼人的魁首是中岳寺方丈圆静。此人原为史思明悍将,当时已是八十多岁,仍“伟悍过人”。严刑拷打之时,唐兵有人扛大锤想砸断他的胫骨,抡了几下都不见断。估计一是老头有硬气功底子,二是“操作”失当。圆静大骂:“鼠子!连人的腿也砸不折,还敢自称是健儿!”于是,他自己把大腿伸直,摆正位置,教抡大锤的兵士定准地方砸。果然,锤下,腿折。最后,法场受刑,老贼头长叹:“误我大事,未使洛阳城遍流人血!”可见,安史余孽,仍如此凶悍残狠。

    经过鞠审,唐廷才知道李师道等人一直在洛阳城收买守将、驿卒,耳目众多。又花钱数千万,买下十多处庄园以为“根据地”,招留贼人,准备了好久。同时,经过大刑伺侯,还审出这帮贼人中竟有杀害武元衡的两个主凶,原来李师道是刺杀事件的主谋。由于当时与吴元济之间的战事吃紧,先前又与成德镇王承宗闹翻,唐宪宗君臣暂时保密此事,留待“秋后算帐”。

    元和十年十月,唐廷以汴州节度使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韩弘是镇帅刘玄佐外甥。贞元十五年,汴军推韩弘为留后,朝廷任其为汴州刺史兼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此人貌似宽厚,实则阴忍。他刚任汴州刺史时,深知汴军骄恣,不拿主师当回事。韩弘细察内情,知悉副将刘锷常为乱首,便首先拿他开刀。一日,韩弘在衙门议事,忽召刘锷及其部属三百多人,以议事为名。诸人到达,韩弘面数其罪,缴械后,“尽杀之以徇”,血流出府衙,溢满道路。砍三百多个脑袋,确实要流不少鲜血。“(韩)弘对宾僚言笑自若”。杀人立威,由此,二十多年间,汴军内部一直没人再敢起乱。

    虽然朝廷委任韩弘当都统,主要是因为汴州首当河南、河北要冲,真正替宪宗打仗的还是李光颜和乌重胤两部。韩弘虽受委命,自己仍旧居于原镇,只派他儿子韩公武率三千人归隶李光颜军。“(韩)弘虽居统师,常不欲诸军立功,阴为逗挠之计”。养寇自盗,这位藩镇算是做到家。所以,闻官军打胜仗,“辄数日不怡,其危国邀功如是”。

    看见围攻蔡州诸将中李光颜最卖力,韩弘便想以美女“腐蚀”他。他从自己府中舞姬中挑一个绝色美女,饰以价值百万的金珠宝物,然后派军使把他送给李光颜,想以此消磨李将军的斗志并败坏他的声名。

    李光颜对军使讲,请您明早来营帐,我当众拜受韩公的厚意。于是,转天一大早,李光颜大摆宴席,置酒高会,并传命军使前来。绝色美姝入营,“秀曼都雅,一军惊视”。

    良久,李光颜开言:“我离家出征,完全是为国事奔劳。将士们弃妻离子,日蹈白刃危矛之间,我又怎能独享女乐呢。请替我感谢韩公厚意,天子待我李光颜恩重如山,我誓灭淮西贼寇!”言毕,李光颜泪下如雨。

    “将卒数万皆感激流涕,于是士气益勃。”

    乘此锐奋之气,李光颜等军连败淮西贼兵。

    成德镇王承宗为减轻吴元济压力,纵兵四掠,幽、沧、定三镇皆上表请讨王承宗。唐宪宗不顾两面用兵的大忌,于元和十一年初又下诏命河东、幽州、横海、魏博等六道进讨王承宗,并获数次小胜。

    但是,淮西方面,唐邓随节度使高霞寓一军大败于铁城(今河南遂平),士卒皆没,这位高爷一人独骑逃脱。盛怒之下,唐宪宗以荆南节度使袁滋接替高霞寓。袁滋到唐州(今河南唐河县),根本不敢派军队入击吴元济,还卑辞下意与吴元济书信住来。唐廷知道此事,便以时为太子詹事的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又把袁滋换掉。

    李愬之父是为唐朝立下汗马大勋的李晟。虽为名将之子,李愬当时并不出名。他来到唐州后,见丧败之余,士卒惮战,便佯装谦恭平易,对营中军将说:“天子知道我这个人柔懦能忍,所以派我来安抚你们。进战攻取之事,并非我想做的”。

    “众信而乐之”。

    李愬抚慰兵士,养兵蓄锐。淮西贼兵从未听说过李愬有战胜的名声,对他防备甚松,渐渐不以为意。“(李)愬沉勇长算,推诚待士,故能用其卑弱之势,出贼不意。居半岁,知人可用,乃谋袭蔡(州),表请济河。”

    当时,唐军诸路师出有年,近十万大军,费饷无数,唐宪宗怒极,下诏切责诸军统领。`

    朝廷对李愬非常支持。宪宗诏派河中、鄜坊骑兵两千人归由李愬统领。李愬是谋将,最善长的是利用敌方降将。贼将丁士良勇猛善战,小河沟翻船,在一次小规模遭遇战中,马失前蹄,为唐兵俘虏。知道自己要被斩首,丁士良“辞气不挠”,很刚烈的一条汉子。李愬“异之”,亲自为他松绑,任他为捉生将。丁士良归顺后,盛戴李愬,就出主意说:“贼将吴秀琳有兵数千,全靠陈光洽一人有勇有谋为军胆,我能为您擒来陈光洽以逼使吴秀琳投降”。话不白说,丁士良率数骑一去,果然擒归陈光洽。“吴秀琳以文成栅兵(今河南泌阳)三千降”。李愬带这数千降兵,又在吴房县外大败淮西军。得胜后,吴房城守将派五百精骑追蹑李愬。这位节度使不仅不跑,反而“下马据胡床,令众悉力赴战”,又射杀贼将孙忠宪。

    至此,唐军数路皆捷。兵马使王沛先引兵渡溵水,占领战略要地。于是,事前观望的藩镇协战军纷纷渡河,进逼郾城;李光颜又在城下大败三万多淮西贼兵,守将邓怀金投降;李愬部属董少玢、田智荣等人又拔路口等栅(今河南遂平县),占领多处战略要地。连连败绩之下,吴元济一度想投降,但被其部下董重质等人所阻,最终仍坚持顽抗到底。

    同时,唐宪宗又听从朝臣之言,集中兵力进取淮西,罢停已经进行两年的讨伐王承宗的战役。讨成德镇用兵十多万,调用多方军镇,“千里馈运,牛驴死者十四五”,光刘总一个藩镇的支出每月就需十五万缗,所以,集中军力财力一方用兵,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李愬方面,又听取降将吴秀琳建议,设计生擒了淮西骑将李祐。此人与官军作战几年,杀伤唐兵甚众,军士噪营,争相在营中跳跃叫骂,要活剐李祐。

    李愬又来老一套,“释缚,待以客礼。”

    一连数日,李愬与李祐以及原吴秀琳降将李宪密议,常常一谈就是一通宵,连唐军内的高级将领都不知道几个人研究些什么。军士不悦,无数匿名信飞投韩弘以及唐军其他军营,报称李祐是贼人内应。

    李愬深恐宪宗听见谣言后会对自己有所疑虑,他流泪对李祐说:“难道是老天不让淮西贼灭亡吗?为什么我们相交如此之厚都不能平息众口之谤呢。”

    于是,李愬把李祐绑起,出帐对军将们讲:“诸君怀疑李祐,现在我把他交给皇上处置。”事先,李愬已经派人上表唐宪宗:“如果杀李祐,肯定平不了吴元济!”

    宪宗很信任李愬,派人驰送赦诏至军中,赦免李祐,放归李愬任用。李愬悲喜交集,握着荐李祐手说:“尔之得全,社稷之福也!”立署为散兵马使,“令佩刀巡警,出入帐中。”不久,李愬又以李祐为六院兵马使,把最精锐的山南东道牙兵三千人归其统领。

    除了厚待降将得其死力外,李愬还一改先前凡是发现敌方间谍即杀全家的法令,对俘获的淮西间谍一律好吃好住好银子招待,“谍反以情告(李)愬,故益知贼中虚实。”

    淮西战场诸将用心,长安的宪宗君臣却萌生退意。四年多来,师老兵废,耗饷无数,李逢吉等人多次劝宪宗罢兵。众宰臣中,惟独裴度不言。

    宪宗向裴度询问他的意见。裴度出人意表,要自己前往淮西亲自督战。

    宪宗很意外,“卿真能为朕行乎!”

    罢朝后,宪宗留裴度。裴度慷慨陈言:“臣誓不与吴贼俱生!臣观吴元济表奏,势实穷蹙,只是战前诸将心力不一,现陛下派臣前去,诸将恐臣夺其功,必争进破贼!”

    于是,唐廷以裴度为同平章事、彰义节度使,充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临行,裴度当众向宪宗表决心:“臣若灭贼,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见裴度怀必死之心前往,感动得唐宪宗也涕下沾襟。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十月,裴度到郾城,罢去先前军中所置的监阵宦官,“诸将始得专军事,战多有功”。

    不久,李愬又在吴房外城攻坚战中获胜,斩首千余级。有人力劝李愬乘胜入据吴房子城,为了牵扯敌方兵力,李愬不许。此时,李祐献计:“吴元济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蔡州(今河南汝阳县)城守军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捣其老巢。等到别处贼将知道消息,吴元济已经成为官军囚虏了”。李愬点头。他马上派人向裴度汇报,裴度力赞:“兵非出奇不胜”。

    李愬之所以能立奇功,也是因为李光颜等诸路唐军在北线不断施压,吴元济贼军主力精锐均调去洄曲附近防守,故而蔡州虚弱。李祐等人本是淮西双将,自然熟悉内情。天时地利人和,终于能造就中国军事史上的奇功一件。

    元和十二年阴历十月辛未日,李愬命随州刺史旻留镇文城,令李祐等率三千敢死队为前锋,自将三千人为中军,命田进城领三千人殿后,上演了中国古代军事史上一出奇袭大戏:_

    军出,不知所之。愬曰:“但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