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日尊很惶恐,作为一个失去一切权力的傀儡国王,他宁愿做大宋的傀儡,至不济也要成为黎氏的傀儡,可偏偏他却选择了最糟糕的陈氏!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给最弱的一方当奴隶,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王室仅有的金银财富被抢走了,用来赏赐守城的百姓,他的佩剑也被拿走了,没砍几下,就折断了。
城上的守军已经用锄头,铁锹,木棒作为武器,李日尊除了一个象征王位的玉玺,别的一无所有,他甚至怀疑陈翕会把他抓到城上,用来砸那些密密麻麻的黎氏人马。
陈氏的兵丁损失大半,外援断绝,城破之日已经不远了。
李日尊仿佛看到了一柄屠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黎氏要多皇位,肯定会杀了他,陈氏不甘心他落到敌人手里,也会杀了他,甚至作为一个王者,哪怕是亡国之君,他也是有一丝尊严的,李日尊紧紧握着衣角,指甲都发白了,里面就是鹤顶红,只要咬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七窍流血。
或许死了就不用面对糟糕的局势了——李日尊胡思乱想,突然大门推开,浑身浴血的陈翕冲了进来。
自从儿子死了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觉了,两只眼睛变成了可怕的血色,浑身上下,遍布伤口,眉骨上面,一道深深的伤口,让这个眉目清秀的中年人,变得狰狞可怕,浓重的血腥气,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恶鬼的一样。
他攥着刀,眼睛冒火,直勾勾盯着李日尊。
一刹那,李日尊的心脏紧缩,呼吸急促,脖子被掐住了一般?
“完了,全完了?”他颤颤哆嗦地问道。
陈翕用了咽了口吐沫,很可惜,他的身体里除了血液,没有其他的液体了。干燥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点头。
李日尊瞬间眼前漆黑,他缓缓抓起衣襟,既然完蛋了,还活着有什么价值!就在国王陛下准备自杀的时候,陈翕突然冲过来,粗暴地扯碎了李日尊的龙袍,暗红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陈翕愣了一下,好半天他才艰难地发出了微弱而怪异的声音,艰难道:“天朝,黎氏——跑了。”
李日尊愣了好半天,终于如梦方醒,天朝,天朝果然没有抛弃他!
“哈哈哈,我是天朝册封的交趾王,我是大宋的臣子,上国不会不管我的,我,我要见天使官!”
李日尊像是发疯了一样,他在地上来回转圈,兴奋地冲到了外面,大嚷大叫,活脱一个精神病人。
李日尊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面对陈氏的部下,他不再是惶恐,反而是趾高气扬,自信十足,老子有靠山了,你们都要听我的,你们的小命都攥在我的手里。
尽管这种行径有些无耻,有些让人作呕,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小觑李日尊,相反,还都要战战兢兢,没人敬重他的权力,没人在乎他的龙袍,但是他们都恐惧李日尊背后的大宋!
陈翕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他很疲惫,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却没法休息,苦战过去了,他的士兵损失了一半以上,清化的外面堆满了尸体,他的儿子战死了,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陈翕强打着精神,派遣手下,追击黎氏的后队。
在听闻粮草被烧,大宋出兵之后,黎炬和黎贡父子立刻傻眼了,他们知道完蛋了。
粮食没了还可以征集,可是大宋出兵,对他们来讲绝对是灭顶之灾,王宁安之前的战绩太辉煌了,已经把交趾上下都吓傻了,黎炬迫不及待让儿子退兵,他全力断后,防止人马溃散。
黎炬很清楚溃败的代价,他全力维持军心,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兵出现的传闻已经在军中散布到处都是,甚至有人传说,大宋的兵马带着可怕的鬼火,不怕水浇,不怕拍打,能够烧尽所有的东西……
恐惧是没有道理的,很快,黎氏的撤退变成溃败,溃败变成崩溃,雪崩一样的崩塌,陈氏的人马乘胜追击,忘情地杀戮,数以万计的黎氏人马被干掉,陈翕像是疯了一样,把黎氏人马的尸体堆积成山。
炎热的天气,尸体快速**,白色的蛆虫,在骷髅中间,爬来爬去,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给儿子报仇,他把抓到的黎家人用木棒从菊花穿透,从喉咙里透出来,竖立在城墙外面,就跟烤蛤蟆一样,怪异可怖!
清化的周围,变成了修罗地狱,每一个人都发疯了,残酷的大战,让所有人都堕落成了野兽。
失去了亲人的双方,不停报复着,杀戮着!
黎炬曾经试图和陈翕讲和,他派遣使者过去,结果被陈翕丢进了油锅,给活生生炸了。
……
“完了,这个国家彻底完了!”
慕容轻尘哀叹道,经历了惨烈的杀戮,战争的创伤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甚至几十年,都别想消除。
仇恨会埋藏在每个人的骨头里,以至于双方不死不休,无药可救!
“这才是我们要的交趾啊!虚弱,冲突,对立,仇恨,还要仰人鼻息!”王宁安的仁慈仅仅局限于大宋,对于四周的蛮夷,如果单纯仇恨他们,是因为不了解,如果你了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弄死他们!
无论多惨,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不会有一点的怜悯。
陈氏的大军,在红河南岸受到了阻止。
大宋的人马出现了,他们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阻隔了陈氏大军,他们甚至提供船只和木筏,供黎氏的人马安全过河。
本应该是相互敌对的双方,竟然奇怪地走在了一起,最好玩的是仓皇的黎氏部下,饥饿难耐,宋军居然给他们准备了温热的稀粥,接过粥碗的刹那,好些黎氏的人马还低声道谢。
战场的荒唐,难以形容。
“陈氏,黎氏,你们妄兴刀兵,不顾大宋的命令,可恶透顶!你们看看脚下的土地,看看你们身后的部族,有多少百姓死在了你们手里,家庭破碎,妻离子散,你们罪孽太深重了!”
王宁安面对着黎氏和陈氏的代表,慷慨激昂道:“身为宗主上国,大宋有义务恢复交趾的安宁,有道义辅佐交趾国王,治理好这一方土地,陈氏必须立刻交还国王陛下,同时派遣使者,展开和谈,本官将亲自主持和谈,在和谈期间,不管哪一方,谁敢随便动武,大宋绝不会坐视不理!告诉他们,狄帅统辖五万人马,陈兵邕州,本官也带着一万骑步兵卒驻扎海防,如果想挑衅大宋的军威,就放马过来吧!”
王宁安表现的大义凛然,他随后派遣慕容轻尘和潘肃,分别前往黎氏和陈氏,将情况告知他们,劝说双方,回到谈判桌。
“无耻,无耻之尤!”
黎贡破口大骂,交趾弄到了今天,根本就是王宁安下的黑手,他刚刚突袭了黎氏,给了黎氏一记闷棍,几十万石军粮被烧了,近万人死在他的手上,杀了人,反过头来充当好人,简直岂有此理!
“报仇,我们一定要报仇!”
他的父亲黎炬,还有家臣胡一晃,连同黎家的几位长辈,却都显得十分沉默,甚至是无奈。
“少主,你看要怎么报仇?”
“还能怎么报仇,杀,杀进海防,把王宁安的脑袋砍下来!”
胡一晃摇摇头,“少主,王宁安背靠大海,船队无敌,就算打不过我们,人家也可以跑,再说了,我们也没有本钱跟大宋打。”
见识了大宋铁骑的厉害,黎氏即便是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也没把握能赢。更何况如今粮食没了,人马损失惨重,怎么跟人家拼。
黎炬点头赞同:“没错,狄青的大军压境,据报告,王良璟率领着骑兵,几次出现在谅山以北,不到十里的地方。谅山一旦丢了,大宋的人马就可以如入无人之境。我们腹背受敌,又有陈氏虎视眈眈……这仗不能打了!”
黎贡悲愤难平,“难道就这么认了吗?大宋不会放过我们的!”
好半天,黎炬才叹口气道:“不,为父倒是觉得大宋是想让我们和陈氏旗鼓相当,只有两家差不多,他们才能游刃有余——为父现在倒是想知道陈氏怎么琢磨的,他们甘心放手吗?”
……
“苏公公远路而来,真是辛苦了。”
王宁安笑呵呵同苏桂寒暄,大太监苏桂脸色不太好看,他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船,两条腿就打颤了,到了陆地上,还不停摇晃。
“哎呦,王大人这远涉大海,征讨交趾,可是真够辛苦的,咱家光是走了一趟,就骨头都散架子了。”
王宁安笑道:“圣人洪恩重托,下官可不敢怠慢。再说了,这苦不苦的,要看甜头是多少!只要甜的多了,连苦瓜都成蜜了。”
苏桂眼前一亮,忙问道:“王大人,咱家也不客气了,圣人派咱家过来,就是想问问王大人,小小的交趾,能榨出多少油水来?”
王宁安呵呵一笑,“公公请到我的行辕,正好,我准备了一份和平路线图,你看看就知道了。”
王宁安请苏桂到了住处,给他准备了热水,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又喷了不少香水,苏公公变得香喷喷的,坐在椅子上,捧起了路线图。
才看到第一条,苏桂就差点跳起来。
根据王宁安的建议,黎氏和陈氏,以红河为界,南北分治,为了防止双方再次发生冲突,将红河两岸,各五十里的范畴,化为非军事区,由大宋派遣维和人马驻扎管理。
这什么意思?岂不是说这块地就是大宋的了!
苏桂急忙找来了地图,简单算了算,就惊讶道:“王大人,光是这些土地,就有上百万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