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金轮出岫,手心中的木槌回到原地,像是重新沉睡过去,再难推动�
裴阙抽回手,不自然地收了一下手指�
柳盈月从袖中取出锦帕,用干净地手试探性地递去�
裴阙瞟眼过来,转身将他的手递来�
那只手上沾着灰色的泥,将手相衬的更加苍白,见柳盈月久未动,那只手又晃了一下�
向来被人伺候惯了的太子殿下,濯手用的是热汤、软巾,别说沾染泥尘,便是沾了些墨香,都要有人擦拭�
那时在东宫书房里,他只需要搁下笔,晃动一下手,柳盈月便知道,该替他擦手了�
柳盈月上前了两步,仔细着将锦帕塞到他的手中,垂眸道:「殿下请用。�
温温顺顺的�
裴阙终究是收了手,兀自用帕子擦净手,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柳盈月叠着双手,去接那脏污的帕子�
却有更细软地什么覆了上来,她抬头看,是一条黑方锦帕,勾着流云金边�
「……�
她原以为他没有带帕子�
柳盈月有些窘迫:「殿下……�
眼见太子殿下将她的帕子叠了两叠,塞在了袖口中,反过来看她�
全然没有要还的意思�
而殿下也不会将他递出的东西收回�
柳盈月有些无奈地收手,帕子上还带着几许余温,沾上了她手上的尘土之后,便更不能归还�
裴阙背过身,似乎在看山间风光�
山巅上,鸟鸣和风声都在远处,此刻,仿若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柳盈月还在擦指尖的细土,太子殿下的声音混在风中,很轻�
「你不愿意靠近孤。�
他转过身来,那张万年漠然的脸松动,目光在柳盈月的眉目中探寻:「为什么。�
再过一月,换在前世,柳盈月便能入主东宫�
而如今,她的未婚夫,正在山下等她�
柳盈月一时木然,微微抬头,有些迟疑�
她为什么一定要靠近他呢�
「殿下如山巅之雪,臣女不敢高攀。�
她的目光平静,心如止水�
如此真切的回答,但显然不是裴阙想听的�
裴阙的声音低沉,仔细听,似有些不稳:「前世,你也是这样想的?�
她的目光怅然了一瞬,随即安定下来,想了想道:「殿下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贤惠温柔的太子妃,臣女自知愚钝,恐难胜任。�
这样的她和前世的某时某刻交叠�
那时候,她将各家女子的名册呈上,那双眸子温柔和婉:「殿下若是看得喜欢,臣妾即刻请她们入宫侍奉。�
那时他觉得烦闷,不许她掺和此事,却未曾细想原因�
如今两世重叠,心口竟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道裂缝,冷风灌进来,空空落落�
凉风中,裴阙站在原地,低垂着眸子,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柳盈月终于打破沉寂:「殿下,该下去了。�
裴阙还在沉思,但脚步已然先行,习惯行地走在前方�
而柳盈月才提起步伐,到了阶边,却顿住�
从阶梯往下看,浮云和薄雾遮挡着山下的澜山庙,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从下自上袭来�
她感觉腿上是被人灌了铅,竟然半点都挪不开�
裴阙觉察不对,回身,发现她竟还在原地�
柳盈月歉笑,「殿下……您先走吧。�
裴阙有些失神地走上来了几步,到她面前将自己的手伸出,定定地看着她�
柳盈月不动�
他也不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柳盈月才哭笑不�:「殿下……可以牵您的袖子么?�
裴阙将手心一转,身子前倾,黑金莽纹的袖口在她的眼前暴露无疑�
她正起身,想抓那个袖子,却不想那锦袍袖口从她,她失去力道,吓得脸色一白,胡乱地探着什么�
直到触及到他的手指�
那手指上还带着薄茧,稍微一动,便将她的凉手握在手里,手臂一用力,帮她稳住身影�
柳盈月顿时倍感尴尬道谢�
明明刚刚是她说只想要抓他的袖子的�
她已站起身,手指从他松松的手心里滑了出来,转而重新拉上了他的袖子�
裴阙先是一顿,而后如常转身,放慢脚步:「可以闭眼。�
柳盈月真的闭了眼�
手心抓着裴阙的袖口已然出汗,她时不时睁开一只眼睛看看走到了哪里,然后又继续闭上,才会安心一些�
沉稳的步声在石阶上规律而有节奏�
袖口上的力道很轻,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松开�
她明明就在身后,却像是一道幻影,稍不经意就会消失�
他的手在袖口中极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回想着方才她的话,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孤……�
藏在矜贵的袖子里手也试图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存在�
然而,来自袖口的力挣脱开了�
裴阙征楞,目光一落,便明了原因�
山下韩凌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搭着披风,目光关切着看着他的身后�
柳盈月下山时背后的冷汗已经消解地差不多,刚踩下最后一级台阶,一个温暖的袍子便罩住了她�
她抬头,韩凌在替她系脖颈上的带子,刚做完这些,他又勐地退后,在一旁咳了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