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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5b4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张居正 > 第310章
    “啊?”张鲸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紧张地问,“对张阁老,太后娘娘也有懿旨?”

    朱翊钧答非所问地说:“太后本来已不过问国事,今儿个,她是被冯公公撺掇来的。”

    张鲸蓄了多时的一句话,这时候脱口而出:“万岁爷,冯保这是迷惑太后,借她老人家的力量,企图在宫廷里搞一次政变。”

    “政变?”朱翊钧一惊非同小可。

    张鲸一扫满脸的惊惧,咬着腮帮骨恶狠狠地说:“万岁爷亲政三个月,一连处理几件大事,已是大快人心。如今若尽数推翻,这不是政变又是什么?”

    朱翊钧点点头,叹道:“即便是政变,有太后支持,朕又有什么办法?”

    “有。”

    “唔?”

    “张居正死后第二天,奴才心忧朝局,曾偷偷跑到大兴县乡下的一座小庙里头,拜见了一位异人。那位邋邋遢遢的老头子,什么也没说,只封了一张纸让奴才带在身上,并一再叮嘱半年之内,若遇大祸,当可拆封视之,化祸之法,尽在纸上。”

    “那张纸呢?”

    “奴才旦夕带在身上。”

    张鲸说着,从袖子里抠出半个时辰前才在司礼监值房里封好的信笺递上:朱翊钧拆开一看,只见一张寻寻常常的笺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打胎

    《四书》两句

    左看三十一右看一十三合拢起来是三百二十三。

    打一字

    才名犹是杨卢骆

    勃也何因要向前

    《书经》一句

    朱翊钧横看竖看,终是解不透其中奥秘,问瞪大了眼睛站在旁边的张鲸:

    “这不是叫人猜谜么?”

    “大概是的。”张鲸装出的样子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惊奇地说,“既是高人指点,总会弄点玄虚的。”

    “这头两个字‘打胎’,谜底在《四书》里头,”朱翊钧说着在靠北里墙一排大书架上抽下一函《四书》,抖着书咕哝道,“这厚的一本,上哪儿找这两句话去?”

    张鲸假装犯难,嘴上胎呀胎呀的念叨着,忽地把脑壳一拍,兴奋言道:

    “万岁爷,奴才估摸出来了。”

    “哪两句?”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

    朱翊钧琢磨这两句话,说道:“胎在腹中,生死原也在一念之间。唔,这个谜出得好。”

    张鲸又看了看朱翊钧手上拿着的笺纸,说道:“第二道谜,依奴才看……”

    “这道谜不用你哕唣,朕早就知道了。”朱翊钧伸了一根指头从茶杯里蘸了水,在红木大案台上写了一个“非”字,说道,“你按数字儿从左向右念,是不是三百二十三?”

    “正是,万岁爷高明。”张鲸狡黠地笑了笑,又道,“不知那老头子弄出一个‘非’字来,是啥含意儿。”

    “要等三道谜底儿都猜出来,方知玄意,”朱翊钧此时已是着了道儿,又指着笺纸说,“这第三道谜,杨、卢、骆显然指的是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加上一个王勃,凑成初唐四杰。这里点出了王勃的勃,却把王字儿隐去了,张鲸你查一查《书经》,带‘王’字儿的有些什么句子。”

    “不用查,奴才在内书堂里背过《书经》,有一句现成的,叫‘王不敢后’。”

    “王不敢后?”朱翊钧惊愕地重复了一句。

    “三道谜底儿凑到一起是:既欲其生又欲其死、非、王不敢后.万岁爷,连着一起看,消息儿就出来了。”

    “什么消息儿?”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指的就是今天冯公公欲借刀杀人,逼着皇上把奴才赶走。这样,皇上就会像过去一样,变成了聋子哑巴.”

    “虽然牵强倒也扯得上边儿,”朱翊钧点了点头,又道,“非字当作何解?”

    “依奴才分析,这个‘非’字儿是个断语,就是说冯公公的所有主张都是非分之想,皇上千万不能受他摆布。一个奴才一心要控制皇上,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王不敢后呢?”

    “这个嘛,也是提醒皇上,既然君临天下,就不可容忍小人乱政!”

    “小人乱政,你指的是谁?”

    张鲸情知再不能兜圈子,遂一咬牙,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冯保。”

    朱翊钧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此时屋子里静得怕人.张鲸只觉耳膜发涨,不知不觉额上已滚下豆大的汗珠。半晌,朱翊钧才抬起头来,阴森森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朕除掉冯保?”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冯公公眼里没有皇上。”张鲸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嗫嚅道,“万岁爷,古人有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王不敢后,”朱翊钧一边反剪着双手在屋子里转圈儿,一边喃喃念着,眉宇间竟渐渐生出了杀气。他抬眼看了看窗外,院子里已是寂静无人。朱翊钧突然举起一只手,那样子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他又把手放下来,担心地说,“朕也想先下手为强,免掉大伴的司礼监掌印,可是又有些害怕。”

    “万岁爷怕什么?”

    “如果朕下旨之后,冯公公不服气,又跑进慈庆宫去找母后,朕该怎么办?”

    “万岁爷,这个您不必担心。”张鲸为了打消朱翊钧的顾虑,竟双手比划着言道,“您只要给大内守军下一道旨,不准冯保进宫,他就是长了翅膀想从天上飞进来,守军兵士也会张弓搭弩把他射落。”

    朱翊钧想一想也觉有理,于是把心一横,言道:

    “既如此说,事不宜迟,就定在今夜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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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火凤凰熊召政著

    第三十七回魅影袭来魂惊午夜琴音惆怅泪洒寒秋

    在游艺斋看完戏,已是交了子时。大大小小数十乘轿子,一窝蜂抬出了东华门。这些颇获皇上恩宠的皇亲国戚,在东华门口揖让道别,各自择道儿回家。冯保的八人大轿,最后一个抬出紫禁城。此时夜凉如水,街面上已经灯火阑珊,天幕上疏星闪烁,薄薄浮云,半掩着一弯寒月。不知何处的寺庙里,间或传来一两声悠远深沉的梵钟,更是平添了京城的幽邃与神秘。冯保坐在轿子里头,忽然感到双膝生冷,便拣了一块鹅绒毡盖了膝头,又塞了一个枕垫到腰后头。

    自下午将李太后送回慈宁宫后,冯保又马不停蹄赶到棋盘街苏州会馆看戏班子彩排,审查晚上演出的剧目。然后再回到游艺斋查看戏台子,给皇上请的皇亲们设座儿,备茶点,总之是事无巨细必得亲自安排。等到戏班子开锣,他已累得~摊泥似的。即便这样,他也不能找个地方躺一会儿,还得侍候着太后与皇上,人前人后安排照应。可以说是别人看戏,他在看人。冯保让戏班子准备了两本戏,可是一本刚演完,皇上就请示太后,说夜色已深,是否该让皇亲们回家了。李太后看戏本在瘾头上,但念着宫里的规矩,皇亲们进人大内后宫,子时前必得退出,遂同意皇上的建议,让戏班子罢了丝竹锣鼓。看到皇亲们个个离座儿谢恩辞别,皇上特意走到冯保跟前,关切地说:“大伴,你忙乎了一天,也该早点回去歇息。”冯保心下感动,趁机说道:“皇上,按太后的懿旨,明儿个老奴就传旨张鲸,免了他的秉笔太监,发往南京,您看是否妥当?”皇上答道:“就按太后说的办,明日上值,你先来乾清宫取旨。”说罢又催着他回家安歇。冯保这才回到司礼监坐轿,既兴奋又疲倦地离开了紫禁城。

    不知不觉,轿子抬过富贵街。近处的青楼上,传出了小女子略含凄凉的曲声:

    身子瘦了为谁瘦

    朝也是愁来暮也是愁

    心儿中,厌弃的总在眼前绕

    想要得到的偏是不能够

    泪珠儿,点点湿透了罗衫袖

    心比那天高,命不得自由

    俺是一颗要强的心

    偏偏落在他人后

    熨斗儿,熨得衣衫平整整

    却熨不开奴的眉头绉

    剪刀儿,剪得开乱麻一缕缕

    却剪不断奴家的忧愁……

    这小曲儿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冯保的大轿抬出去半里多路,那怨怨艾艾的嗓音儿还直往他耳朵里钻。“自古红颜薄命”,冯保在心里忖道,“座座青楼,埋葬了多少女孩儿的痴心妄想。”由此及彼,他又联想到张居正死后这段时间的朝局,忽觉自己的心情,同那个青楼里的女孩儿,倒也差不了多少。争斗杀伐之事,冯保堪称高手。但拔掉一个眼中钉,又谈何容易?单说为了除掉身边的张鲸,他费了多少心思,才做成这一个“局”。如今虽胜券在握,但谕旨下达之前,还不可掉以轻心。他看出皇上对张鲸还心存眷顾,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他才不得不同意驱逐张鲸: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圣谕弄到手。此时,他真恨不得有神仙显灵,把日头拽出东山。正闭目乱想,忽听有人拍打轿窗,他一掀帘,见是护卫班头施大宇。

    “怎么啦?”冯保问。

    施大宇略显紧张,小声禀道:“老爷,小的瞧着这街面,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地不对劲?”

    “你看看,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

    冯保将脑袋伸出轿窗眯眼儿朝街边一瞧,果见一队持枪兵士匆匆走过.锃亮的枪尖,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可怕的寒光。他没往深处想.只道:

    “今儿个是重阳节,又有那么多皇亲前往大内看戏,为了安全,五城兵马司多派士兵巡逻,也是情理中事。”

    “可是这些兵士,并不是五城兵马司管辖的铺兵。”施大宇指着又一队走近的兵士说,“小的问过,他们是驻扎在德胜门外的京营兵士.傍晚时候奉命进城的。”

    “啊?”冯保心里格登一下,自言自语道,“京营兵士,没有皇上的旨令,任何人都不得调动。这个时候既无匪警,又无火患,调京营兵士入城干什么?”

    “是啊,小的也是这样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