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你父皇临幸之后,施惠便彻底断了攀附东宫的念想。那时,景王府的女人皆未生育,那些女人,不过是你父皇娶进门来掩人耳目的,相信那些女人自己多少也有点察觉,因此对施惠多怀恨意。再者,当时又有府内的下人在私底下嚼舌根,私议已怀有身孕的施惠,或有可能取代王府里那些不受宠的女人,会成为景王妃……”
王皇后幽幽地讲述着,而雍王弘璟则静静地听着。
根据王皇后的描述,当时施惠在景王府,纯粹就是太过于惹眼,因此才会遭到景王府那些女人的针对,毕竟施惠一来长得如花似玉,二来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当时的景王赵元偲对她格外宠溺——至少在施惠与外人看来是这样。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时深受景王赵元偲宠溺的施惠,注定会成为景王府那些女人的眼中钉。
而反过来说,饱受宠溺的施惠,逐渐也觉得只有她才能成为景王妃。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腹中胎儿险些不保,而平日里的好姐妹王娡又偷偷隐瞒了怀孕的事实,难保施惠不做她想。
“只是因为这样,皇后与施氏便形同陌路?”雍王弘誉抱持怀疑地问道。
他很了解与他相处三十年的母亲施氏,虽然后者的确有些小心眼,但那只是针对外人,对待自己人,施氏从来不是小鸡肚肠的女人——看看锦绣宫那些宫女便知道,尽管施氏在皇宫内的风评并不佳,被许多后妃所记恨,可她身故的时候,锦绣宫的宫女们有几个不是哭成泪人的?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道:“……当时府里传言,正室无子,先诞之子为嫡。”
『果然!这才是母亲怀疑王皇后的原因……』
雍王弘誉心中释然,在看了一眼王皇后后,问道:“那……皇后为何要隐瞒怀有身孕一事?”
王皇后平静地解释道:“当时,你父皇仍需稳住东宫,而施惠怀有景王骨肉一事,东宫那边却已知晓,她已得不到东宫的信任,纵使本宫当时也受到牵连,几番周折,这才未曾暴露……你应该明白,你父皇当年图谋之事,关系甚大,你说,我如何敢泄露半分?”
“那换子一事呢?”雍王弘誉又问道。
王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弘誉,你与施氏相处三十年,自然应该明白施氏对待外人的态度……当时本宫与施氏已形同陌路,她自然不会再跟本宫客气。若非本宫谨慎,恐怕你未及出生便会夭折……”
说到这里,她眼眸中露出几许追忆之色,继续说道:“……当年本宫诞下你时,担心施惠会暗中加害,故而叫人买通施惠身边两名侍女,那两名侍女,是和本宫与施惠一同从东宫出来的,软硬兼施之下,那二女在施惠生诞之后,将你与弘礼偷偷掉包……当时我想过,哪怕那时施惠已与本宫形同陌路,但只要她不再想着加害本宫的孩儿,本宫便让她的骨肉成为世子、甚至是东宫太子,日后支持他成为我大魏的君王;反之……”
“反之,她加害的,也只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于王皇后却无损……是这样么?”雍王弘誉冷笑两声,面色冷淡地接口道。
“……”王皇后一言不发,想来是默认了。
在深深吸了几口气后,雍王弘誉平复了一下心神,正色问道:“此事,父皇可知晓?”
王皇后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你父皇与禹王赵元佲共同训练禹水军,时常不在府上……”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说道:“正因为这样,景王府那些女人,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雍王弘誉愣了愣,忽而想起小时候,确实不常见到他父亲。
甚至很多时候,连眼前这位王皇后也见不到。
的确,正因为景王赵元偲与王娡这两位父母皆难得在府上,赵弘礼后来才会被施惠刻意针对,以至于在赵弘礼年幼时的记忆中,留下了施惠这个女人凶狠、恶毒的一面。
想到这里,雍王弘誉便感到胸腔一阵压抑。
他依稀记得,施氏当年的确愤恨于他未能成为嫡子,故而刻意刁难赵弘礼,却不知,那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里,雍王弘誉便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半响后,他缓缓松开拳头,冷漠地询问王皇后道:“这件事能隐瞒至今,就算父皇亦被蒙在鼓里,想来王皇后安排地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为何会被老三查到?”
“这一点,本宫也有所怀疑。”
可能是注意到雍王弘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王皇后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以为是本宫授意的?”
雍王弘誉深深看了一眼王皇后,忽然说道:“当日,赵弘璟从那只包裹里取出来的画册,我瞥了几眼,依稀看到有记载我与赵弘礼出世时的「宗子诞册」。……据我所知,这东西在父皇继位之后,便保管于皇宫之内,纵使是赵弘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触到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帮他。比如说……尚宫局。”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说道:“这件事,本宫会追查的。弘誉只要将心思放在国家社稷上就好……”
“……”雍王弘誉不置与否。
见此,王皇后正色说道:“弘誉,你是我大魏日后的王,你只需将心思放在国家社稷上,切莫因为一些琐事而分心。”
雍王弘誉深深看了一眼王皇后,随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用手拍了拍因为跪坐而显得有些褶皱的袍子,随即目视着王皇后,淡淡说道:“我会成为大魏的王,但,不是为了你。”
王皇后闻言面色微微一颤,回过神来才发现雍王弘誉已走到殿门附近,她下意识地唤道:“弘誉……”
“皇后!”雍王弘誉打断了王皇后的话,回过头来看着后者,冷淡地说道:“今日本王前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其中的内情,并非是为了什么母子相认。”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几眼王皇后,一字一顿般说道:“本王的母亲,从来都不是你,从、来、不、是。……告辞!”
说罢,他一拂衣袖,打开殿门,扬长而去。
看着亲生儿子离去的背影,王皇后的耳边仿佛仍回荡着那句冷漠绝情的话。
跪坐在席中的她,不由地攥紧了罗裙的一角,足足数息,这才缓缓放松。
而与此同时在殿外,宗卫长周悦看到自家殿下从殿内走出来,当即迎了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殿下,如何?”
雍王弘誉晒然一笑,淡淡说道:“母妃已逝,死无对证,她口中所言,不过是片面之词,何足轻信?……不过,也足够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之色。
方才他感觉地出来,王皇后在讲述当年辛秘的时候,或许隐约还有一些隐瞒。
那些,可能是为王皇后不利,也可能是对施氏不利,毕竟,雍王弘誉绝不会轻信,曾经亲如姐妹的王娡与施惠二人,在反目成仇后,期间的明争暗斗,会像王皇后方才说讲述的那般简单。
毕竟越是亲近的人,一旦背叛或者反目成仇,心中的憎恨可远比被陌生人设计更加剧烈。
但是这些事,雍王弘誉却没有心情去深究。
归根到底,对方才是他真正的亲生母亲。
就像雍王弘誉方才所说的,这样就足够了,今日见过面之后,日后母子二人井水不犯河水,这就足够了。
而与此同时,在待等雍王弘誉离开之后,大太监冯卢亦迈步来到了殿内:“皇后,雍王殿下他……”
耳边仿佛仍回荡着雍王弘誉离开前那句冷淡绝情的话,王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与本宫相认的意思……”
听闻此言,冯卢低了低头,劝说道:“皇后切莫心急,雍王殿下终究会回心转意的。”
“但愿吧。”王皇后点了点头,随即,她眼中闪过几丝冷色,淡淡说道:“那个贱婢……招认了么?”
“还未曾。”冯卢低着头说道。
“那贱婢若再不肯招供,索性就杀了吧。杀一人,就少一人。”说着,王皇后又冰冷冷地补充道:“宁杀错、莫放过。”
“是。”
冯卢低了低头。
与此同时,在宫内尚宫局的一间秘密牢房内,曾经负责诛杀曲梁侯司马颂的内侍监太监戚贵,正坐在刑牢内的椅子上,端着一杯茶缓缓地品着。
在他身前,有两名年轻的太监拎着浸湿了盐水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着刑架上一名蓬头散发的女子,抽得那名女子皮开肉绽、满身鲜血,苦苦哀嚎。
良久,太监戚贵吹了吹杯中的茶梗,用略尖的嗓音淡然说道:“徐典薄,咱家劝你还是早早招认,供出你所知晓的萧逆余党,还可以少吃点苦头……”
原来那名被绑在刑架上的女子,竟正是当初与襄王赵弘璟接触过的尚宫局司薄司典薄,徐秋。
“戚公公,奴婢、奴婢真的……真的冤枉……”
“哼!冥顽不灵。”戚贵闻言面色一愣,放下手中茶盏,走到徐典薄面前,一把抓住后者的后手,阴测测地说道:“都说十指连心,今日咱家倒是想试试……”
说罢,他朝着旁边一摊手,当即便有一名小太监将一根长针递到了他手中。
“不要、不要……”
“嘿嘻嘻……”
只见在徐典薄惊骇莫名的眼神中,戚贵阴阴一笑,忽然将这根针,朝着徐典薄的指甲缝里刺了进去。
“啊——!”
一声凄惨的尖叫,响彻整个密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