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其实肃王殿下与本宫,以往还有些恩恩怨怨……”
看着赵弘润,王皇后淡淡笑道:“比如幽芷宫的陈淑嫒,本宫就得感谢一下殿下。”
赵弘润闻言晒笑着摇摇头。
幽芷宫的陈淑嫒,即是那个容貌酷似萧淑嫒的女人,当初仗着他老爹的宠爱,在宫内肆无忌惮,居然敢在沈淑妃的凝香宫撒野,当时,赵弘润就带着宗卫们上门,把那个女人的幽芷宫前殿给砸了。
那时候,赵弘润对那位陈淑嫒的印象是极差的,不过在若干年后,在了解了许多事后,赵弘润对那位陈淑嫒却充满了怜悯:那个女人,自以为受到魏天子的宠爱,可实际上,她只不过是萧淑嫒的代替品,一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而已。
魏天子对陈淑嫒的宠溺,其实只是魏天子对萧淑嫒的感情的转嫁,毕竟陈淑嫒长得像萧淑嫒,这多少能弥补一些魏天子对萧淑嫒的追思与后悔。
然而,陈淑嫒这一介「伪物」,居然还妄图取代王皇后,只能说,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天真了。
别说她只是长得像萧淑嫒,就算是真的萧淑嫒,难道王皇后就是好相与的人么?
当年王皇后看似在陈淑嫒面前屡屡退让,可实际上,那只是王皇后看穿了陈淑嫒的「本质」,不屑于与这一介「伪物」计较而已——单看陈淑嫒至今都没有诞下子嗣,这种女人就注定只是玩物,只是魏天子排解烦忧、缓解对萧淑嫒的追思的道具。
因此说到底,王皇后并非是对陈淑嫒忍让,只不过是看在后者是她丈夫比较在意的「特殊玩物」,故而退让而已。
“呵,虽然我不认为区区一个陈淑嫒能对皇后造成什么困扰,但既然皇后这么说,本王姑且也就接受了皇后的感谢……话说回来,倘若这算是「恩」的话,那么「怨」呢?”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说道,丝毫不怵面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
“……”
见赵弘润厚着脸皮接受了自己的感谢,王皇后微微一愣。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好比就是一句开场白而已,哪里是真心要感谢赵弘润?
没想到,赵弘润如此「坦率」,这还真让王皇后有些接不下去话。
想了想,王皇后微微摇头说道:“罢了,往事不提也罢。”
其实所谓的「怨」,无非就是王皇后的亲弟弟王瑔曾间接死在赵弘润手中——当时赵弘润激怒了如今虎踞在睢阳的原大盗桓虎,让桓虎一怒之下砍了王瑔这个人质的脑袋。
倘若赵弘润并未厚着脸皮接受王皇后那所谓的感谢,那么,王皇后倒是可以提一下,以便让赵弘润交出司马颂,但眼下嘛,提不提已没什么意义,毕竟今日二人谈话的重点,可并非是王瑔那件事。
于是,王皇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曲梁侯司马颂,是本宫下令杀死的。……肃王殿下可知为何?”
『果然……』
赵弘润心中暗暗嘀咕。
其实,在当时看到冯卢色变时,赵弘润便猜到这件事与王皇后有关,可能是王皇后授意。
但因为这件事太大,纵使猜到几分,赵弘润也不敢妄自论断,直到此刻王皇后亲口承认,他才敢真正确认。
至于王皇后为何要杀曲梁侯司马颂,这一点赵弘润暂时还真没想通。
别看王皇后下令杀了曲梁侯司马颂,仿佛是在坐实「曲梁侯司马颂乃雍王安插在庆王身边的暗棋」这件事,但实际上,明眼人都不会认为雍王弘誉会在这种时候杀害曲梁侯司马颂。
换而言之,王皇后其实是帮了雍王一个大忙——虽然雍王弘誉会因为这件事遭到怀疑,但光是「怀疑」,可撼动不了这位监国皇子如今的地位。
只是,王皇后为何要帮雍王呢?
『……这没道理啊。』
赵弘润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他弟弟赵弘宣口中那封不知是谁送到长皇子府上的密信。
此前,他还不敢断定,但眼下,王皇后已承认是她授意内侍监屠戳了曲梁侯府满门,而弟弟赵弘宣又曾说过,长皇子赵弘礼曾带着那封密信,找王皇后寻求帮助。
这就说明,王皇后是从那封密信中看出了什么端倪,故而果断下令除掉了曲梁侯司马颂。
也就是说,王皇后并非针对诸位皇子,而是针对那个投递密信的不明势力——那个企图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不明势力。
再想到曲梁侯府满门被杀,这种残酷的手法酷似某方势力,赵弘润隐隐约约已猜到了几分。
想到这里,他惊讶地说道:“皇后是怀疑,曲梁侯司马颂乃是萧氏余孽?”
听闻此言,王皇后一双凤目中浮现出几分赞赏。
她不得不承认,肃王赵润,此子的智睿在诸皇子中绝对是翘楚。
赞赏之余,她发自肺腑地喃喃感慨道:“倘若那愚儿亦有这等聪慧才智,本宫岂会这般困扰?”
“唔?”赵弘润一时没有听清,疑惑问道:“皇后说什么?”
“没什么。”王皇后摇了摇头,在平复了一下心神后,从袖内取出当日长皇子赵弘礼留下的那封密信,递给赵弘润,口中正色“前几日,我儿拿来一封密信,说是信中记载着雍王的人与曲梁侯司马颂私下会见的具体日期与大致谈话内容……当时本宫就断定,曲梁侯司马颂,十有八九是萧逆的弃子。”
赵弘润接过密信瞅了几眼,果然如赵弘宣与王皇后所说的那样,详细记载了雍王的人与曲梁侯司马颂私下会见的具体日期与大致谈话内容,详细到令人感觉不可思议。
他看了一眼王皇后,心下暗自嘀咕:仅仅只是一封密信,就能猜到曲梁侯司马颂乃萧逆的弃子,这位王皇后,真可谓是万中无一的女人,不愧是曾经助他老爹赵元偲夺位的贤内助。
见赵弘润没有说话,王皇后继续说道:“因此当日,本宫便下令派人除掉曲梁侯,因为留着此人,萧逆必定会推波助澜,继扳倒庆王之后,再扳倒雍王,令我大魏内乱不止……”
赵弘润点了点头,虽然王皇后的做法太过于激进,但不可否认,这招釜底抽薪,确实一下子就堵死了萧逆的阴谋:没了曲梁侯司马颂,你萧氏还想顺势除掉雍王?
“……然而,在禁卫军奉命铲除曲梁侯的当日,不巧与肃王殿下的人撞上了。”说到这里,王皇后适时停下,一双凤目看着赵弘润,仿佛是想听听赵弘润对此的反应。
见此,赵弘润轻笑着说道:“前一阵子,我的确派了些人盯着曲梁侯司马颂,前两日,那些人与我断了音讯,我当时就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袭击我赵润手底下的青鸦,呵呵,原来是皇后的人……”
听闻此言,王皇后面色不变,可在旁的冯卢,眼中却露出了几许惊诧。
因为在方才,王皇后隐晦地表达了「你赵润手底下的人坏我大事」的意思,可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态度更强硬,反过来指责王皇后「袭击我手底下的青鸦」——真不愧是敢在魏天子面前拍桌子的肃王。
见这两位的气氛有些僵,冯卢连忙出面圆场道:“肃王殿下,这是误会啊,老奴的人,哪里想到曲梁侯身边竟会有肃王殿下派去监视的青鸦呢?……老奴以为,最可恨的还是萧逆,萧逆不除,则我大魏社稷难安!在这件事上,皇后娘娘与肃王殿下是一致的。”
“……”赵弘润看了一眼冯卢,又看了一眼王皇后,稍稍点了点头,算是表态揭过此事。
毕竟冯卢说的没错,萧氏余孽,才是赵弘润最憎恨的,相比之下,与王皇后的这些小摩擦,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恢复了之前的语气,问道:“这件事我知晓了,还有别的什么事么?”
只见冯卢看了一眼王皇后,低声说道:“肃王殿下,是这样的,据老奴手底下的人禀报,殿下的人,将司马颂一门四口,还有几名护卫,都劫走了,您看是不是……”
『唔?』
赵弘润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地双眉一挑,心中暗暗说道:鸦五等人真给本王长脸,在禁卫面前硬生生将司马颂等人劫走。
“是不是什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卢:“可别说让我把人交出来,我会翻脸的。”
牺牲了一些青鸦,他已经够心疼了,岂会再容许王皇后与冯卢得寸进尺?
萧鸾这个仇寇,赵弘润要亲手手刃,绝不会让给其他人。
见赵弘润这么不给面子,冯卢也有些尴尬,而此时,就听王皇后开口说道:“司马颂,就交给肃王殿下审问吧。”
对于赵弘润与萧逆的恩怨,王皇后也清楚,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与赵弘润闹僵。
今日她设法请赵弘润过来,只是针对「禁卫」与「青鸦」发生冲突一事,与赵弘润通个气,免得节外生枝,至于司马颂,赵弘润愿意交出自然最好,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位殿下,是绝无可能与萧氏共存的。
在送赵弘润离开之前,冯卢又对赵弘润说道:“肃王殿下,老奴的人不知究里,仍在追击殿下的人,还望……”
『还敢说不知情?分明就是你手下的人杀人灭口不成,被鸦五等人逃脱了,这才来找本王吧?』
赵弘润看了一眼冯卢,碍于此前已表态这件事到此为止,也不好发作,闷闷地问道:“是你的人封锁了消息吧?……本王的人,现下在何处?”
“据说逃……唔,撤向了小黄。”说着,冯卢信誓旦旦地说道:“肃王殿下放心,老奴已派人勒令手底下的人即刻返回大梁。”
“小黄?”赵弘润闻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冯卢。
见此,冯卢似乎产生了误会,连忙说道:“殿下,这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并非皇后娘娘与老奴的本意,还望殿下海涵。”
赵弘润凝视了冯卢半响,忽然点点头说道:“对对,既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本王又岂会责难?……话说回来,若是本王手底下的人过于冲动,错手杀了冯公公太多的人手,也请皇后与冯公公到时候莫要见怪。”
冯卢有些不解,说道:“肃王殿下不必如此,我方损失的人手并不多……”
赵弘润看着冯卢半响,古怪地说道:“不,会多的……”
“……”冯卢不明所以。
与此同时,在小黄县县外的一间大宅邸内,鸦五正冷笑地看着面前用绳索捆绑的戚贵,扬手给后者一巴掌,打落后者几颗牙。
“你这阉狗,不是要赶尽杀绝么?啊?”
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戚贵愤怒地看着鸦五,阴毒的目光中,充斥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无助。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座大宅邸内,或站或蹲,围着一大群面色阴鸷的人,这些人或把玩着手中的军刺与匕首,或用舌头舔着刀刃,用看待猎物般的凶狠眼神盯着戚贵,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大卸八块。
而在地上,躺满了一具具假扮县卒的禁卫的尸首——那是他带来小黄追杀鸦五等人的两百余禁卫。
片刻之前,这两百余名禁卫,全灭。
『这就是……肃王的黑鸦。』
看着那百余面色阴狠、仿佛择人而噬的人,戚贵咽了咽唾沫。